第五章
“行动和行为。相似，却绝非相同。”
阿旺站在夕阳下，怔怔盯着看似干净的地面发呆。
他想，常看的武侠小说里，高手身边总会配备一个角色。
那是哪怕不说话、不见面，照样互相理解的知己。
然而当阿旺在这一刻，试图看清地上的黑影时，他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他，还是他的恐惧。
“叶医生。”
迈步的动作，在右脚落定后停止。梁湾背对着阿旺没有说话。
“是我太笨了吗。”阿旺抬起头，迷茫眼神投向前方的背影，“所以我才不能像你们一样理解所有事。”
对未来抱着期待的时候，多数人都不会刻意去想象坏的一面。
阿旺也是在今天才突然发现，美好的期待并不等于美好的未来，小说，终归只是小说而已。
“说实话，你说的话我根本没听懂。可就像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看重学历，所以选择不回答一样。难道我不能就这样一直不明白下去吗。”
原本又急又冲的语气，在最后一个问题出现时陡然下降，再次回到属于阿旺的平衡。
情绪上的弹力球还未真正离地，阿旺便已经命令它落地，让一切草草收场。
“新华字典很乐意为你效劳。”
在阿旺闻声看过来的时候，梁湾眨了眨眼，眼神里毫无动容的痕迹。
“不是。我……”
因为一本汉语字典，经受过双语教育的阿旺一度陷入混乱。
结果他就是支支吾吾半天，叶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为自己解释。
至于梁湾，她自觉已经满足对方想要保持现状的意愿。便拍手示意阿旺别再拖延吃饭的时间。
阿旺想起家里的父母还在等他们，可走着走着，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。
“叶医生，难道你没别的话想跟我说？”阿旺转过头，“比如我应该听长辈的话、去上学，还有多读书之类的。”
对于厌学的少年地追问，梁湾能说的只有一句。
“关我什么事。”
“我以为接下来会看到很多套路。”阿旺神情复杂，“没想到等来了无情暴击。”
梁湾颇为无所谓地耸肩。
“所以你一直在说废话？”
承认，还是不承认，阿旺觉得他需要考虑一下。
“其实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。”说到这，感觉尴尬的阿旺摸了一下鼻子，“毕竟我现在这个样子应该算是，游手好闲，对吗。”
面对阿旺抛来的问题。梁湾在沿用上上句话，和再想别的说法之间选择了后者。
她觉得，至少这么做不会显得她太过敷衍。
“你不饿吗。“
“啊？还，还好吧。我之前吃了两个橘子。”阿旺歪过头，问道，“叶医生你很饿吗。”
梁湾想了想，用沉重的语气说。
“我冷。”
就在不久前，阿旺还问过梁湾，她对于温度和风度的看法。现在，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夹棉外套。
“我们走快点。”阿旺心虚地加快脚下的速度。“这样马上就能到了。”
梁湾在风中瑟瑟发抖只差农民揣，走起路来却没有阿旺那么心急。她慢悠悠跟在后头，逛街似的往那栋已经露出一角的建筑走去。
“阿旺。”
听见招呼声，阿旺回过头，便看见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，朝他招了招手。
“叶医生？”
阿旺愣愣看着手心里的糖。
“滋味好不好，你尝过了才知道。”
梁湾向前走几步，走进对他们敞开的大门。
“不过仁央的手艺，我知道向来很好。”
门内的女人听见动静，笑着看过来。梁湾熟门熟路地走了过去，带着玩笑意味地朝对方弯腰。
通过接触渗进皮肤的温热，或许是属于母亲才会有的温度。
所以，这永远不会是梁湾的母亲。
“人是四个月前来的。平时没什么活动，每天就是按时上下班，偶尔会去之前她帮过忙的人家里吃饭。”
罗雀说到这停顿了两秒，意味不明，也是干巴巴地补了一句。
“梁湾在这里人缘挺好。”
最后这句话能从罗雀嘴里冒出来，可真是稀奇了。因此张日山会猜测，这里头是否另有隐情。
然而罗雀却认为，这些人际关系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，都没有任何特殊原因存在。
当然，想法上的不同，在罗雀说出自己被当地人避开的经历后，张日山这边就明白了。
“罗雀。”
“是，会长。”
“我之前看坎肩，他好像挺喜欢你的。”
罗雀抿紧嘴唇，面无表情地盯着张日山看了一会儿，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。
“哦。”
一时间，两人都无话可说了。
“你去休息吧。”
张日山想，既然没有其他事要报备，还是别让人在这杵着了。
“你去休息吧。”
罗雀点头。
“是。”
张日山没再说话，低头查看起手机上的电子文件，也就没发现，罗雀这小子在转身之际，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。
至于罗雀是不是在借这个动作嫌弃上司，还是在嫌弃，并且不稀罕那个整天雀雀，雀雀叫个不停的坎肩。
这就只有罗雀自己知道了。
“前天我听熟人说，最近有几个看着就不好惹的人在到处转悠。”阿旺说话时，挠了挠发痒的鼻尖，“看起来好像是在找人的样子。”
梁湾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。
“然后我就想，他们说的那些人里头，会不会就有我们今天碰到的那个人？”
说到这，阿旺小心翼翼地用余光，观察身边的人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。
“哈哈，我知道，肯定是我想多了。”阿旺露出有些夸张的笑容，开始给自己找台阶，“你说是吧，叶医生。”
梁湾没有回答。阿旺东拉西扯了几分钟，却没得任何没反应，一脸生无可恋的决定，他要放弃抢救了。
“你很好奇他的身份。”
阿旺下意识点了一下头，抬头之际看见梁湾笑弯的眼睛，忍不住抱怨道。
“我们能真诚一点吗。你看，我刚才都这么努力了。”
梁湾一脸无辜地收回视线。
“你先提起来的。”
“可你不想说，我也不会追着问的啊。”
“一个生意人而已，能有什么好说的。”梁湾掸掸衣袖上的烟灰，“总归不是你想认识的那类人。”
阿旺相当同意这个说法。毕竟他没有做生意的头脑，目前为止，也没往这方向发展的打算。
“对了。阿爸虽然还有点不服气，但已经答应我，他会乖乖等手臂好了。”
梁湾“嗯”了一声，不再说话。可阿旺却有好多话没有说，准确的是送人一路，他就只等着说这么一句。
“如果，我是说如果……”
“别问我。”梁湾出声打断阿旺，“有事和你家里人商量去。”
人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，梁湾却不想为阿旺担起这个责。
“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同意了，那就可以，对吗。”
“来来来。”梁湾看着阿旺，“报一下你的理科成绩，如何。”
突然被扎心，原本眼神很亮的阿旺表示，他的心真的很痛。而这泼冷水，真实到令他的满腔热血收回心中，瘪着嘴踏上回家的路。
梁湾目送阿旺离开，转身回到如今落脚的住处。
没有开灯的室内昏暗不清，她坐在空白的墙面前，一点点回忆古潼京之行，以及她在那段路上遇见，却始终对其保持缄默的人。
那时候所有东西都在身后拼命推，不停叫嚣着往前。即便试图逃跑，可这场无人可退的局，注定不会允许逃跑这一选项的存在。
迫切感已经率先扼住要命的喉咙，除了笑，她就只能往前走。
梁湾也从未后悔。
“梁湾！”
“我过生日，你这家伙十块红包都不给，竟然还祝我妈生日快乐？”
“要不是我过不去，我现在就要打爆你的头。”
“对对对，你说的都对。”梁湾以别扭地姿势缩在木椅上，仰头看向天花板，“所以你是释迦牟尼，还是圣子耶稣转世。”
“我选鸠摩罗！”
电话那头的人听见笑声，恶狠狠道。
“算了，我等你回来再算账。”
梁湾笑了笑，在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上按了几下。
“叶青。”
站在墙角的女人转过身，皱着眉问道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那边给你点了份外卖，小的奉命来喊你过去。”
“哟，这么上道啊。”
叶青刚要走过去，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，她低头一看，立刻笑着点开屏幕上的红包。跳出来的数字正是她先前报的十块，不多不少。
还没等叶青打好回复的话，又有一个红包跳了出来，上头写着“给你妈买零食”。
同事凑热闹过来看了一眼，恰好看见叶青点屏幕后出现的999。
暴躁叶青当即删掉对话框里的文字，按C，发了个“草”过去。
“你就是个添头吧。”
叶青瞥了一眼身旁的同事。
“什么，你说你想被砍头？”
“诶呀你动作快点嘛。大家还等你去吃蛋糕呢。”
趁着不忙的时候吃了块蛋糕，叶青就坐在办公室里，看那些还没吃晚饭的同事们解决剩下的部分。
半晌也不知道是谁先起头，扎堆聊起了最近在院内流传的传闻，说到兴奋处，一个个都看向叶青。
“听说上头等了半年，叶医生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。”
叶青交叠双手放在胸前。
“不清楚。”
众人见状忍不住开始摇头。
“也不知道空降兵是男是女，脾气好不好。”
“这都是次要。这人能让那几位等着，肯定来头不小啊。”
“我之前撞见他们聊天，好像是叫梁什么的吧。”
叶青嘴角一抽，到底没对此发表意见。
“我跟你们讲，我手里的消息可就厉害了。昨天我听主任说这人是要直接去心外科上任的。”
那边在高喊“人比人气死人”，这边叶青实在没忍住，双手藏在桌下发了一条消息。
远在西藏的梁湾都快睡着了，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振动，在耳边格外大声的铃声让她猛地清醒过来。
梁湾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，这才沉着脸拿起手机。
——你他妈辞职，就是因为你老早找好下家了？
——老子辞不辞职都是个人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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